紙魚齋。

世界前三大語言分別是：中文、英文跟西班牙文，很幸運，我三種都會講。


關店之前來了一對年紀很大的夫妻，是講西班牙文的。

我看了同事幫他們拍的照片，很可愛,
兩個頭髮花白的老夫妻，分別穿著一黑一白的巴黎艾菲爾鐵塔紀念衫，
手中拿著一個芝麻街的玩偶，表情淡淡的。

他們在等待領件時不停的聊天，同事轉頭問我說：
我聽到他們對話時一直si、si、si，跟no、no、no，是不是西班牙文啊？
我說是啊，si就是yes，no就一樣是no。

等到可以領件時，同事對我說：你的菜，你上吧！
我也就當仁不讓，毫不客氣的上了。

毎當遇到説西文的人時，我都覺得很興奮，
其實我畢業很久了，西文退步很多，可是有說就有練習，有練習就有進步，
雖然很害怕要是客人說的我聽不懂怎麼辦，可每次都會硬著頭皮上。

在東方國家，會說西班牙文的人很少，不像歐美的西文是一種主流，
所以即使我講的很爛，客人還是只有驚喜的份；
我從來沒遇過不稱讚我的西文的客人，幾乎所有人都會問我在哪裡學的，
然後說我的西班牙文很好，天曉得我大概只懂得七八成，剩下是矇對的。

每個人都很高興在異地聽到家鄉話，然後我們會用西班牙文互道再見，
這些稱讚對我而言是很大的動力，畢竟要重拾丟棄數年的語言是件難事，
要是沒有誘因實在很難繼續保持下去。

然後我上前接待那對老夫婦，他們看了照片，很高興，
因為同事幫他們拍照時很用心的調整了玩偶的角度，使得玩偶不會遮到衣服上的Paris字樣，
接著他們用癟腳的英文加上比手畫腳開始解釋：My son, my son, in Spain......

客人的英文不好，他們說的英文口音很重我也聽不大懂，
我想這是個練習的機會，於是我開口將這句話譯為西文，
客人眼睛一亮，用西文問我是否懂西班牙文，我回答si，於是他們開始說：

「我們的兒子在法國，我們是西班牙人，從那裡來到台灣，因為這裡有世界第一高樓。」
「他死了，死在了法國，就是幾年前的今天，正是今天，同一天。」
「所以我們來這裡，因為這裡是離天國最近的地方......」
「今天我們來拍照，帶著這個玩偶，這個玩偶代表我兒子，這是他生前最喜歡的玩偶。」
「我們來這裡懷念他，拍了這張照，有我們一家三口在裡面......」
「你聽得懂嗎？你明白嗎？這是為了紀念我死去的孩子......」

我的頭皮發麻，背脊發涼。
這個故事不長，但中間我只能說對不起，我很遺憾，還有我懂、我懂。

其他的我什麼也說不出來。也沒有什麼其他的可以說。

客人離開前，照慣例，問了我西班牙文是在哪裡學的，我也照慣例回答他是大學時學的。
他們還稱讚我們說這是張好照片，還有我的西班牙文也說的很好。

通常我會欣然接受的，但這一次，我卻高興不起來。
那花白頭髮的背影，實在是太寂寞了。